终于有温馨的家

作者: 秋一梦 | 来源:发表于2025-10-27 11:17 被阅读0次

郑重声明:原创首发,文责自负。

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一期“家”写作主题。

01.

镇政府的李科林干事要回岭背村当驻村干部了,消息传回村里,村支书和村民们都拍掌叫好,可李科林的父亲李大国却愁云满面,他纳闷不是应该从乡到到县吗?为啥是回村?

此时,汽车一边走,李科林一边看着窗外的一切,刚开始工作时,他强烈希望离开镇政府。可现在,眼中的一草一木竟然是那样的亲切,值得留恋。望着喧闹的街市、熟悉的乡亲、远处的山峦、近处的田野,两年多乡干部经历如放电影般一幕幕闪过:他想起了报到的那天,挎着个纺织袋找不到人,在镇政府大门那茫然的样子;想起了头一晚住在残旧老屋里的辗转反侧;他更想起了跟着镇书记、老肖几个同事为了建房、买材料而废寝忘食、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的日子;想起了那热情似火给他太多帮助的乡干部,以及那些生活普遍艰苦,但却善良好客的乡亲。

李科林最难忘的就是冬天的办公室。寒冬时节,没什么公务,一楼办公室的火盆边挤满了人。镇书记一边用火钳不停地将木炭架起、拆下、架起、拆下、架起,像搭积木一样地变换着不同的形状,一边和大家讨论天下大事、家长里短。办公室主任则不时发挥他讲荤段子的特长,常常引来一大帮忠实听众,鼓掌的、起哄的、捧腹的、妙语接龙的,千姿百态,办公室总是充满欢声笑语。

汽车走了十多分钟,停住了,这时上来一个姑娘,她穿着深蓝的裤子,蓝地红花的齐腰棉衫,上面的荷叶领,滚着水红流苏的马蹄袖口,白袜,蓝布鞋,用一方蓝地白花丝绸手帕高高束起马尾辫,不施粉黛,像山野间一枝摇曳的雏菊,说不出的俏丽,顿时让李科林眼前一亮。

姑娘直接走到李科林后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。

“小妹妹,回家呀?”李科林回头搭讪着。

悦儿仔细地打量着他。这人大约二十六岁,个子应该不高,身材结实。他长相一般,脸色黑里透红,只是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皱纹。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对眼睛,不大,但眼珠滴溜溜地转,一闪一闪放着亮光。她心想:他看起来不大像坏人。

“是啊,我今天休息,回岭头村。你去哪里?”

“我回岭背村,我们居然同路,好有缘分呀!我叫李科林,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
“我叫悦儿,程悦儿,我也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
“你经常坐这趟车回家吗?”

“是,我每月回家两次。”

“好多年轻的姑娘都去大城市打工了,你怎么不去?”

“可我听村里的人说在外打工的日子是痛苦的,手脚要不停地重复劳动,监工、组长看你做得慢、出错了,轻则训斥谩骂,重则拳脚木棒交加,根本不把你当人看。吃的是没油没盐的快餐盒饭,穿的是臭味熏人的工衣,住的是十几个人一间拥挤混乱的宿舍。这还不算,到月底左扣右扣的,累得像狗一样却挣不了几个钱·····”

“没这么辛苦吧?”

“怎么没有?我没读什么书,更没有什么技术,我还是老老实实在饭店当个服务员,这样,我还能陪陪我的老爸。”

两人热烈地聊着,不知不觉中,李科林要下车了,她依依不舍地向李科林挥手告别。

02.

初中毕业后,悦儿就在镇上的“好运来”饭店当服务员。每月有两天休息,每到休息日,她便回到村,到山上采些野果、野菜之类的给自己和父亲改善伙食。

月中的傍晚,悦儿刚下车回到村头的江边,就看见江边旁有一人在水里捉鱼,而岸边的鱼篓已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鱼了。

“哗,好多鱼呀!”

“小姑娘,要吃鱼吗?我再捉两三条就可以做鱼汤了。”

哗,有鲜美的鱼汤喝,太好了!悦儿心里乐开了花。悦儿看了看说话的人,惊讶地说:“咦,你不是李科林吗?你怎么在这里?”

“这里鱼多呀,叫我林哥吧。”

“林哥,我家就在附近,等下就去我家吧。”

“那太好了!”

没多久,李科林随悦儿到了她简陋的家,程东庆不在家。李科林拿出他的锅,悦儿知道那是是用山窝窝里扒出的泥做的地锅,地锅烧柴火,柴火是树上落下的松枝落针。

不一会儿,火苗噼噼啪啪地响着,热烈地舔着锅底,锅迅速感应起来,松香和铅相互浸润,热得烤脸。

李科林用一抹白色猪油,只是把锅涂均匀,锅里没有一滴油,切三片生姜,放进去,刺啦一声,香气晕染得更远。接着他拎着鱼尾,鱼头冲下,把鱼顺到锅底,头左尾右,完美的弧线,锅更加欢快地响,吱吱冒烟。随后,他撤火,用小火慢慢地炕,把鱼的一边炕黄,用松木做的大木铲翻面,两边炕黄。添柴后,大火又熊熊燃烧起来,加一大锅热水,水开了,上下翻腾,二十分钟后,汤浓气香。

当李科林揭开锅盖,稍稍放些盐,轻轻搅拌,乳白色的鱼汤随波荡漾,像是春心荡漾的杨柳,抚着旭日的湖面。起锅了,他加一点点老陈醋,滴两滴小磨香油,放三片香菜叶子,翠绿绿地点缀着热气腾腾的湖面。

两人喝完鱼汤,悦儿就领着李科林绕着村子散步。后来,他们坐在草地上,欣赏着这难得的深山夜景,只见两岸高山黑黝黝的,奇形怪状,充满神秘感,令人浮想联翩;迎面吹来阵阵山野的芳香,沁人心脾,消除了这盛夏的酷热和上山采摘的辛苦。

03.

“悦儿,家里还有什么人?”

“只有爸爸。”

悦儿想起了她十八岁那年,关于她一直疑惑的身世问题,程东庆把真相告诉了她。顿时,她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幕场景:

程东庆有些吃力地拖着那个鼓鼓囊囊沉重的袋子,从垃圾桶旁直起佝偻的身躯,用一只手握成拳头用力地捶打着酸痛的腰。这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断断续续、细小而力的哭声。他循着声音,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到了几米外路灯杆下的一个大包裹,走近一看原来是被几件旧衣物包裹着只露出一个头的婴儿。他环顾四周,除了阴冷的风吹着地上的落叶到处乱跑,一个人影也没有。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来,发现婴儿脸色青紫,气若游丝,柔弱得像一只筋疲力尽的流浪猫。到底是谁这么狠心?程东庆顾不得多想,就把婴儿抱回了自己的住处。

悦儿可以想象到,当时程东庆每天都靠垃圾为生,连养活他自己都很难,何况还要多养活一个孩子?但是,他凭着对她的爱,硬是把她养大成人了。为什么如今的程东庆那么孱弱?因为她把属于他的营养给抢夺了。如今每天他都觉得很疲劳。为什么?因为缺乏营养。那些年月,他活了半辈子,竟连能使他正常地活下去的营养都得不到。

悦儿又想起邻居老婆婆的话:“人们常说:‘女人对孩子,不仅是爱,还有崇拜,孩子是她的神,甚至把孩子当是她的心爱玩具。’我看未必,你爸对你,比好多妈妈对待儿女都用心。那时你爸,一如妈妈一样,他照顾你,疼爱你,抚慰你,一门心思,时刻萦绕在你身上。在这种迷醉甜蜜的心情中,他慢慢地将你从摇篮尿布之中养大。养孩子成了他后半生的事业,就这样将时光消磨净尽。悦儿,你得感激你爸,是他给了你重生啊!”

突然,远处传来呜呜作响的摩托车声,一些被惊醒了美梦的飞禽走兽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叫声,泪流满面的悦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。于是,她对李科林说:“林哥,天黑了,你回家吧!我也得回家照顾我爸了。”

看着悦儿远去的背影,李科林抿嘴笑了笑,心想,我追定这姑娘了!真不亏今天我专程在这等她!他也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
04.

望着面前风平浪静的江面,李科林的思绪飘回了那年夏天:他见邻居的孩子都提着小网兜去江上捞鱼,邻家灶房常飘出炸鱼的鲜香气,他嘴馋了,有天尾随他们,也提着小网兜,去江上捞鱼。别的孩子见他跟着,都不搭理他。他个头矮,人又单薄,还不会游泳,他学着别的孩子,挽起裤腿下了江。阳光很热烈,江水却很凉,他一入水,腿便抽筋,身上一抖,手上的小网兜掉入江里。他跌跌撞撞追小网兜时,被它带入深水区。他失去重心,高呼救命,孩子们听到后,互相看看,漠然无语,没人愿意去救一个小子,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激流卷走。就在他绝望之时,刚好有一个大人经过,奋不顾身跳入水里,把他救了起来,他这才留下一条小命。

李科林回到家中,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突然,他想到了悦儿喝鱼汤时的满足感,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当年吃窝头的兴奋样。

眼开就要开学了,李科林不得不回学校了。他一出门,就被冷风呛着了,西北风呜呜叫,他赶紧放下皮帽子的护耳,不然走到西坡,耳朵就要冻坏了。零下十多度的低温,对青田镇人来说,司空见惯。天黑沉沉的,一颗星星都不见,看来又要下雪了。他迎着冷风,终于走到学校前方时,已有零星雪花飘落。学校门口亮着的那排路灯,将飞舞在灯柱之间的雪花,照得玲珑剔透。雪花如颗颗水晶,闪闪发光。经过一天的路途颠簸,李科林的肚子早就瘪瘪的了,饭堂打来的黄澄澄的窝头还是温的,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,他挨饿的那些日子里,每口窝头都得在嗓子眼儿里打几个滚儿才能咽下去,而现在他不但能大口吞咽,甚至已经能从中嚼出一种甜味来了。他接过窝头,就着菜汤,坐在床沿上大口吃起来。

05.

而此时的悦儿,边走边回味着那一大碗鲜鱼汤。想着想着,她想起了程东庆第一次带她去吃砂锅白肉的情形。

当砂锅白肉端上来时,悦儿有经验地用调羹舀了一匙汤,放在嘴边吹了吹,徐徐地将汤倒到了口里。幸亏还吹了吹,就这样汤入了口仍然烫得舌面与口腔发疼发木。过了一秒钟以后,她尝到了那砂锅里白肉片汤令人销魂的鲜美,也感到舌面已经木然。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焕然一新的汤汁开始缓缓地咽进了她的喉咙,美妙的感觉从口到喉到食道到胃到肚子,传遍整个消化系统,开始向周身放射。她甚至意识到了许多年以来缺乏营养更缺乏美食的她,具有一种至饥至渴的消化力。就在这一羹匙肉汤咽下去后三秒钟,在她用吹的方法正在为第二匙肉汤降温的同时,一种带着兴奋和愉悦生命的营养素,伴随着罕有的满足感、舒适感和更新感正从腹部向周身放射。快哉,她心花怒放地笑了。

从此以后,悦上爱上了美食。以她家的条件,是无法去饭店尝鲜的,于是她就自己试着做美食。

室外天寒地冻,屋子里因悄声燃烧的蜂窝煤而显得温暖许多。悦儿开始不停地吸着那蒸汽一同弥漫的是满屋粉蒸肉的香味。

吃这种新出锅的肉时,悦儿常常兴奋得脑门子上汗珠缀满,口水与肉的油水混合在一起向下滴答,烫得丝里哈拉,香得丝里哈拉,咬了一口以后,肉也变得酥脆可口了。

悦儿吃得正酣,程东庆带着一身冷气回来了。他推门而入时,她嘴里正含着一块肉,他扫视了一圈屋内,直盯着她,走了过来。当即就是一顿连扇带打,她张着嘴哇哇大哭,一块肉连同涎水一同掉了出来。

程东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“啪”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,拉起悦儿的手就往后走。她连忙挣脱他的手,解释说那是她捡到几个酒瓶后换了钱买的肉,他才颓然坐下并向她连连道歉。

想起那一大碗粉蒸肉,如真似梦,依稀在眼前,那美丽的颜色,一层一层晕染了悦儿的少年时光,在贫穷里也有华丽的光。

06.

悦儿欢快地回到了家中。程东庆正蹲在屋檐底下吃饼子。那饼子是白薯面和棒子面的混合体,黑乎乎的,一股霉腥味。

小时候,悦儿对那个味道深恶痛绝,手里掰碎了,却不愿意往嘴里填,饼子渣落在了地上,程东庆毫不张扬地打了她一巴掌,看上去是虚虚晃了一下,其实手上是用了力道的,因为程东庆的嘴角使劲扯了一下。

悦儿连忙进厨房,把专门留出的那一大碗汤热了热,递给程东庆。

程东庆接过那碗汤,一口一口地喝着。喝完汤,手拿空碗又发了一会呆,如同暮霭像纱帐一样笼罩了他,他黧黑的脸孔失去了柔和,眉目逐渐变得模糊了。

程东庆耳朵渐渐聋了,只能看见悦儿开口,却听不见她的声音;眼也花了,弥漫着的皆是黄色的漩涡,像是从河里蒸腾地上升,又像是奋不顾身地下降。河底升起硝烟一样的股股黄雾,天宇间充涨着黄色带水的颗粒,碰撞在脸上,散发在天上。脑子里一片空白,什么也不敢想,只看着山被水层层劈开,天也被这股黄流斩断。

上床后,程东庆嘟嘟嗫嗫地念着些不连贯的句子,脸上做出各种强烈的表情,忽而痛苦,忽而悲伤,忽而迷醉,忽而冷酷。他的情绪愈来愈激昂,他与镜子里的自己谈得愈来愈火热。他挤眉弄眼,咬牙切齿,浑身发抖,直如鬼神附体一样。他挣扎着,边说边浑身用力,边拼命地往地下左右四面啐唾沫。

悦儿听见了隔壁房间的响动,立刻过来,看到程东庆的样子,连忙上前抱住他说:“爸,我们的日子已经好起来了,你要好好的,现在闭上眼睛,睡觉吧!”

07.

自从那天人为制造的偶遇后,李科林每天下班后,总是心绪满怀地上楼回到房间,打开桌上的单放机。每当累了,他就喜欢躺在床上听一段音乐。单放机里传来罗大佑那浑厚、低沉、略带沧桑的嗓音: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,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,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样溜走,转回头看看时已匆匆数年······

又到了月底,按耐不住的李科林到了悦儿的家。他不但带来了几大袋礼物,更是亲自下厨,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。

饭后,悦儿看着李科林说:“你做的捞面好好吃,擀面、切面、煮面的功夫和火候都恰到好处,吃到嘴里滑溜却不失韧性,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面条,比饭店做得好。”

悦儿平常话很少,面目极少有表情,只有吃饭了,五官才生动活泼起来,眉眼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,嘴唇抿得紧紧的,在食物入口的刹那,她的瞳子会瞬息肿胀,仿佛久未享受饕餮大餐的美食家终于吃到了传说中的佳肴,而实际上入口的,无非是块油煎豆腐而已。

饭后,李科林突然转过身,看着悦儿。屋内光线黯淡,但她头上的那支发夹在闪光;她的兴奋、喜悦和哀愁,也在脸颊清晰地闪烁;她身着的嫩绿色羊绒开衫,成了黛绿色,她急促的呼吸和高耸的双乳,让这件衣衫成了涨潮的海,波涛汹涌的。

不容悦儿多想,李科林的嘴唇贴近了她的鼻翼和脸颊,热烘烘的气息萦绕着她,有股三伏天的热烈劲,她响应着,两个人情深意切,不觉已是月上屋脊的时分。

08.

青田镇岭背村山多田少,每年冬天是山民们收获最多的时节,他们上山挖冬笋,再拿到街上卖,少则有五六千元收入,多则有两三万元,很多家庭就靠这一两个月的辛勤劳动来维持全家一年的日常开支。挖笋很辛苦,要翻山越岭,越难走的地方越有收获,当然也越危险,有时还会遇到毒蛇野兽,所以这点收入来之不易,可以说是拿命换的。

这天,李科林的父亲李大国照例上山挖笋。

李大国沿着白雪茫茫的山谷,朝一片桦树林走去。太阳快落山了,映照在雪地上的桦树影子,被镀上金色,成了摇钱树了。他奔向一个桦树墩,这种树墩的根部腐烂后,常长出鲜美嫩黄的桦树蘑。他曾听说古时候火头军采到它们,会放盐清煮,犒劳将士。这素中之荤,比肉还香。这种蘑菇不像草蘑腐烂得快,桦树蘑会在秋风中风干了,蜷缩在树根。这回,他找了一大圈,都没见到一个桦树蘑。他想大概这个冬天,灰鼠一早就刨开桦树墩的积雪,找到喜欢的桦树蘑菇吃了。

突然,森林起风了,初始较小,很快加大,吹得荒草芦苇似的摇荡。风起来后,雷声弱了,闪电收兵了,山路两侧松树和桦树的枝条,像多情的手,不停地抚摸李大国的脸,留下清香,也留下了绿意。他想,明春,大地在复苏,鸟语重来,野花也像星星一样,在林间溪畔闪烁。如果再下几场雨,山上的山珍野味就可以扮靓餐桌了!

于是,李大国兴高采烈地往密林中走去,正在他喜滋滋地不停地挖笋的时候,一不留心,他脚一崴,跌坐在地上。

而此时,天色越来越暗,李大国饥肠辘辘,冻得手脚发麻,他想自己再不走出密林,一定会死在深山中了,但他不甘心就这样告别这个世界,因为他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。其中一个就是想找回当年被他狠心抛弃的女儿,年纪大了,他想要一个儿女双全温馨的家。想着想着,他就睡着了。

由于饥饿和寒冷,李大国没多久就醒了过来。正在绝望之际,他忽然听到一阵明丽的鸟鸣,几只麻雀从空中扑棱棱落下,在树枝上雀跃着。他扑向麻雀,企望逮住一只充饥,可是雀儿一哄而起,飞向丛林了,他扑了个空,摔倒了。他抬头看见大树朝着一个方向的那一面特别绿,他豁然明白,它们倾斜的方向,就是太阳的方向啊!他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,弄清方向后,他一瘸一拐地下山了。晚炊时分,他终于看见了人烟,回到村里。

李大国没有回家,直接去村委会,要李科林马上回家一趟。他被告知,李科林去了镇上。

09.

此时,拖拉机在乡道上喘着粗气颠颠簸簸地爬行着,将李科林和悦儿两个抛上抛下,他们不得不死命抓住前面的护栏。大风将尘土高高卷起,吹得她不得不把眼睛紧紧闭上。翻过几道山梁下到一个山窝,那里散放着一些松木,有工人还在砍伐着。

李大国只好回家等。左等右等,天黑时分,才见李科林领着一个姑娘进了屋。悦儿见了他,觉得很亲切,喊:“叔叔好!我叫悦儿。”

李大国顿时觉得姑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想了想,才明白她与过世多年的婆娘很相像。他马上进房去。

李大国出来时,李科林见他走路不正常,就问:“爸,你的脚崴到了,先去村医那里看看吧?”

李大国不耐烦地说:“这点小毛病,在家涂涂药酒就好了。”

“悦儿,林子,你们都过来瞧瞧。”李大国指着手上相片的人嚷道。

悦儿看见自己与相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,李科林也惊呆了,看到他们的反应,李大国更坚定了悦儿是自己女儿的信心。

“悦儿,你家里都有什么人?”李大国笑着问。

“只有老爸,不瞒您说,我不是我爸亲生的,我是他捡的。”

“那你背部是不是有一块黑斑?”

“您怎么这么厉害?知道我背部有一块黑斑?”

“因为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!”

“我是您的女儿?”悦儿疑惑地看着李科林。

“我是悦儿的亲哥哥?”李科林双腿发软,站不起来。他分外委屈,想哭,却哭不出来。他知道命运用一只无形的手,在这个鲜花要盛开的日子,推倒了这几个月来隔在他和她之间的墙,可现在,又在他们之间,竖起了一道又森严的墙,冰冷刺骨。

今天,李科林和悦儿上街,就是为婚礼做准备。他们买了彩带、剪纸、红绣球回来,准备将大大的红绣球挂在床顶中央,从球上伸展出的彩带连接到房间的四角,再在房门和新家具贴上大红的双喜字,明亮的玻璃窗上贴上鲜艳的窗花,让整个新房顿时显得简洁而喜庆。

现在,一切都成了幻影!李科林和悦儿都呆立在原地!

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,突然,悦儿哭了,号啕大哭了起来。刚与李科林恋爱没几天,她真切感受到了爱情的美好,恋人对她呵护有加,还想着马上就可以与心爱的人结婚,她的心是那么的喜悦,她也以为一辈子都可以一直幸福着。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是公平的,自己的人生也是公平的,当年她虽被亲生父母遗弃,没有享受过亲情,却得到爱情的美好滋养。这份滋养是雨露,让她干裂的心田被浇灌;这份滋养也是阳光,照亮她心底的黑洞。如今,却一切都成了泡影!

李大国连忙颤声解释说:“悦儿,你先别哭,听我说。”

悦儿这才止住了哭,睁着红红的眼睛望着李大国。

“悦儿,你是属于超生的,当时你妈为了生下你,东躲西藏,好不容易到了预产期。结果生你的时候大出血,未能及时抢救,所以离开了我们。当时,你哥科林也只有三岁。我根本无力再照顾你,更没有能力养活你!”

“爸爸!”悦儿哽咽着扑进了李大国的怀里。

李大国抚着悦儿的手,这双酷似妻子的手,灵动而修长。一张脸、背影、回头时转膀子的那个动作,都是年轻时陶丽的翻版。他注意力都在悦儿身上,从额头到耳轮、眼窝、鼻翼、下巴都小心地端祥着,像欣赏一件珍贵的瓷器。

李科林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,当年他问爸爸,妈妈在哪里?爸爸只说妈妈因为生病早早就离开了他们。

悦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,轻轻地吁了一口气,心里竟也生出几许难过。她在心里反复体味着突然间涌出来的难过情绪,到底是为亲生父母?还是为自己?她长大懂事后,问过程东庆,她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她?他说可能是因为她是女孩,也可能是因为超生。如今被她怨恨的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,而她心底的怨恨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。

李大国突然想起了什么,急忙进了房间,过了好久,才从里面出来,手里多了一双小鞋子。

那鞋虽然做工不是很精致,但明显看出来,陶丽还是下了很大功夫的。鞋底子纳得厚厚实实,针脚密密麻麻。它像有生命似的与悦儿对望着。一瞬间,她被感动得热泪盈眶。

10.

李大国笑容满面地说:“悦儿,欢迎回家!从此,这里就是你的家。有了你的加入,这里就是一个温馨的家,我好开心,我终于有了一个温馨的家了!”

哭累的悦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,她想起以前自己只有一个可依靠的怀抱,而眼前还有两个可依靠的怀抱,不如一起组成了一个温馨的大家。

悦儿哽咽着说:“爸,哥,我有个想法,我的养父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成人,我不能丢下他不管,何况,他现在的身体,更需要我照顾。我能把他接过来,一起住吗?”

“你有这份孝心,我当然要成全你。我多了一个伴,也能替你分担些。”李大国朗声说道。

悦儿喜极而泣了。

“悦儿,我们是一家人了!”李科林激动地抱着悦儿。心里想:幸好那一夜他没有冲动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
“事不宜迟,科林,你马上跟悦儿去,把她那里的东西搬来。”李大国迫不及待地吩咐着。

“好哩!”李科林边说边拉着悦儿走了。

李大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心里乐开了花。

李科林雇了一个车子,把东西都拉来了。李大国要搬东西,李科林让他去陪程东庆聊天。

悦儿看着喜气洋洋的三人,决定做一顿好吃的犒劳大家。

悦儿挽了挽袖子,并未急着下手,而是一边用磨刀棍细细地磨着刀,一边认真地看着面前刚买来的食材,仔细盘算了一下,才开始切菜。也未见她有大动作,只见菜刀贴着案板,像小鸡啄食似的不停地动着。不一会儿工夫,她面前就规规整整摆满了肉丝、肉丁、肉片、和花红柳绿的各种配菜。

案上的东西都备齐了之后,悦儿才开始开火、架锅、烧油。在她的操持下,一时间只见勺子翻飞,碗盘叮当。平时蔫不拉叽的悦儿,好像突然间换了一个人,简直像个音乐演奏家,把各种乐器调拔得如行云流水,荡气回肠。一会儿便让李大国和李科林都看傻了。

悦儿站在夕阳下的院子里,头顶白云,戴一块三角巾,瓜子脸,娇俏的鼻子和下巴,目光秀丽,但透着忧郁之色,具有东方女性的神韵。她心想:我也终于有了一个温馨的家!

李科林心里不禁感叹:虽然没有了爱人,却多了个能干的漂亮妹妹,终于有了一个温馨的家,可见上天待自己并不薄!

李大国抹去了眼角涌上来的泪水,心里说了句:终于有一温馨的家,我知足了,余生有儿女相伴快乐增倍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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