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家看到叶氏,心里感想不得而知。昔日雍容华贵,绮丽多姿,浓妆艳抹,今日奢华的公服早已褪下,一袭青竹色的罗裙,只一个白玉簪轻轻绾着。
叶氏抬头看了一眼官家,空洞的眼神让官家一怔,而后扶着小塌慢慢站起身来。
“官家”,叶氏轻轻叫了一声,极力抑制蓄满的泪水,如每一个被无端抛弃的女子,深藏袖子的双手颤抖,像是被风摇动的芦苇,由风左右,不得而终,还是问出了那句“为什么?”
“朕对你的感情早已被你的狠毒和时间打磨干净了,你手上有多少无谓的鲜血你还数的清吗?”
“若是为了这个,罪妾早就被废了”,叶氏突然想到了什么,不可接受,颤抖着说出“那安王呢,你是要放弃安王?”
“秦王长于妇人手,优柔寡断,为君最忌讳听人言,受幕僚左右。”官家顿了顿,接着说,“安王若上位,叶家必成大祸。你与安王素来仰仗你这二哥,你错了,真是天下之主,无论朕如何,你们能倚仗的,只有朕!”
“呵呵……”叶氏扶着墙,试图站起来,“我错了,哈哈,我…从一开始就错了,良人非良配。”
“祁王?非嫡非长,他凭什么,百官不会同意的,不会同意的……”叶氏吼出一句“凭什么”又跌倒在地。
“规矩是人定的,自然由人来改,谁敢质疑朕?你害了林娘子,祁王不会放过叶家,深受其害,至少三十年不会出现另一个叶家!”官家瞥了眼叶氏,说到后面已是厉声。
“二十载夫妻,朕言尽于此,你明白上路。”官家叹了口气,手缓缓放下,高声喊了声中贵人,转身离开,一切都快结束了。
她素来看不上宫中太监,便是中贵人自小伴官家左右,深得宠信,宫人妃嫔争相讨好,她也不屑,没给个好脸色。如今,他看着自己,是不忍,在可怜吗?
呵。
等叶氏回过神,面前摆了一杯酒,三尺白绫,一把匕首,任君挑选。
她端起酒杯,递到嘴边,她想起了先圣人柴氏,林娘子,张娘子……她手上沾满了鲜血,活到今日,上天不薄。
“碰”
她倒下的那一刻,想到了幼时随父外放陈留时的住宅,彼时,父亲入仕不久,三进的宅子,种满了母亲最爱的海棠,她和哥哥们玩闹,母亲在绣衣裳,时而温柔的看着她们,父亲在看着母亲,在母亲看过来时却故意把头扭开,装作在看那棵古槐,风一吹,叶子落在她们头上,身上。
后来,一切都变了,一切都变了,她在宫闱只手遮天,杀了一个又一个,哥哥在朝堂玩弄风云,甚少相见。她有了安王,生了不该想的心思,脑子里全是阴谋。到后来,日日揣摩枕边人的心思,与之虚与委蛇,生生的折磨自己到疲惫不堪。
她让宫里种满了官家爱的梨花,她不喜欢的梨花。她不喜欢离别便不喜欢梨花,多么单纯的心思,她怎么就为了一个狠心的男人变得面目全非了呢?
及笄之年母亲摸摸她的发髻,笑着说囡囡善良可爱,将来一定会有个好姻缘,她羞涩躲开,转眼,是眼前掉落的酒杯,还有地上洒出的几滴酒并着她的泪,分不清哪滴是酒哪滴是泪。
想当年,我也曾撒娇任性,长乐无忧
到如今,一粒红尘,一阵秋风
梦未醒,事空放,人长眠
风月无情,往来如梭
恰似一场颠倒梦
这般,甚好
万事
休
祁王向官家进言,用俞杭陵引出梁王余孽,官家下旨俞杭陵十日后西市问斩。
官家挑了挑眉,看了眼站在殿中的祁王,意味深长。
清冷孤绝,风姿无双,傲然挺立,这是他一直都寄予希望的祁王,有野心有谋略够心狠,也很幸运,生在这不太平的世道。长子秦王温润儒雅,如果在太平盛世,会是一个仁慈的好君王,可惜了。祁王一直都做的很好,至少谁也猜不出秦王遇刺是他的手笔,利用,但不伤其性命,当然,过了那个度,他不容不下祁王。如今外敌虎视眈眈,需要一个像祁王那样的储君,才能让赵氏王朝推上又一个辉煌。这个人,是他的儿子!
“小姐,起来吧,奴婢求你了,起来吧!”乳娘陈嬷嬷老泪流涕,看着跪在一旁两个时辰了的小姐,心疼极了。
阿沁固执的摇摇头,不置一词,脸色苍白。
屋内,梁王世子赵君尧阴沉着脸,同一个姿势保持了许久,屋内的幕僚和奴仆也小心翼翼,不敢发出半点声响。赵君尧伸手拂了桌上的茶盏,幕僚们互视一眼,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唤郡主进来。”赵君尧如今只有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,自小相依为命,他也极为疼爱妹妹,现在不禁头痛。
这是明晃晃的陷阱,不跳的话,追随他的人自会心寒,让旁人看看这是前车之鉴,况阿沁,阿沁与俞杭陵青梅竹马,倾心爱慕,俞家和俞杭陵也是从小随他长大,又几番为他出生入死,兄弟之谊也是有的,他也不忍;跳的话,甘心吗?
打发其它人出去后,他凝视阿沁,梁王妃怀阿沁的时候东躲西藏,阿沁出生身体便一直不好,药膳不断。
跪了许久,阿沁的脸色越发不好,苍白的嘴唇,整个人非常虚弱,进了屋,什么也不说,不看哥哥一眼,就扑通跪下。可能是跪下的时候太用力,身子晃了晃。
赵君尧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,心里排山倒海波澜重重,又无奈又失望又狂怒又愧疚。
这回两人什么都没说,赵君尧盯着阿沁垂在身侧的手腕看,翠竹镶金八宝镯,梁王妃的遗物,原是一对,另一只在他那,是让他送给未来的世子妃。
他看到手镯动了动,然后阿沁向右侧倒去,八宝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碎了。
这声音在他心头猛的一怔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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