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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起出租房,我能想到的是狭小、局促、凑合,好像一切都只是暂时的,心里这样想,便能对很多不方便泰然处之了。然而也许这一切并不是暂时的,而是长久的,我的青春岁月也在这漫长的“暂时”中消逝了,这样还怎么能说一切只是无关紧要和暂时呢?我工作后租房住了好几年,换了三个地方,都在离我工作很近的地方,步行就可以到。如果说租房的不好处,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搬家,每一次都是一次痛苦的经历,至于其他的不便,我已经不太记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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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租房是和科里的另外两个同事一起,不知道怎么最后我们选了一个两房一厅的房子,一间房是上下床,我们三个人轮流住大房间。那个房子就在医院对面的商场后面,每次下班回家都要经过商场,我都要在那里逛一圈,看看一楼琳琅满目的商品,或者买一些零食。那栋楼很老旧了,从扶手和房子的外观能够感受到这一点,然而屋子里面装修的很好,就是在这里,有一天跟我睡上下床的同事指责我太冷漠,她的性格是开朗而又热情的,我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,对外界缺乏反应。她对我的这个评价让我印象很深,让我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。
我们很少煮饭,然而有时候也在超市买些半成品过来加工,记得有一次同事买了一只鹅蛋煮出来让我们吃,像果冻一样。另外一个同事的妈妈还过来给她煮过一段时间饭,说她身体不好。同一个城市的我的同学也来过。平时我们并不总会碰见,因为我们三个在一个科室上班,班次差不多都是错开的。所以就算是上下床,两个人同时在房间的时间也并不多。
我记得一次我过生日,自己坐地铁去买了一个蛋糕,自己一个人点蜡烛吃了,她们俩都不在,我也没有邀她们一起过生日的打算,这样看来我的确是一个挺孤僻的人,觉得我们还没有熟到一起过生日的程度。晚上凌晨两点下班,回到住处,我还睡不着,打开电脑看电视剧,可以看到天亮,就算困倦得不行,但我就是不睡。
后面轮到我一个人睡大房间的时候,那时候我出救护车看到了很可怕的场景,要说可怕,其实也不算,准确来说是非常诡异。一个彪形大汉吊死在那栋楼顶楼的水塔的扶梯上,是对面楼的人发现的。他长着一头卷发和络腮胡,浑身赤裸,下垂的手脚因为缺血开始变紫,最让人难以想通的是,他穿了一件女性的红内衣,他的衣物折叠着放在旁边。
当时医生让我去做心电图,我内心挣扎了一下,还是告诉他:我不敢。我当时以为一定是可怕的凶杀案,但医生说可能是某种性变态,我从没有听过这种事,那个画面长久地停留在我的脑海里,晚上睡觉也不敢关灯,一个星期都开着灯睡觉。
有一段时间,我在附近图书馆借了不少书,拿了一张凳子,把书堆放在上面,窗口的阳光可以找到那个位置,我就坐在旁边看书,至于是什么书,一点也不记得了。客厅基本是闲置的,因为房间的方位问题,客厅里总是黑漆漆的,光线不好。有一天,不知道我在客厅干嘛,拖地还是擦窗户,我想我不会这么勤快,总之是碰到了玻璃茶几,“哗”的一声,桌子裂成了无数碎片,糟糕,这下得赔给房东了,我发信息告诉房东,他却没说要赔,只说碎了就算了。
后来租房合约到期了,房东不再续租,他打算把房子卖掉,我们只好重新找房子,一下班就在不停地看房子,究竟是看了多少房子,也记不得了。后来合租的一个女孩继续和我合租,另一个女孩不再跟我们一起,我们这次找了一个三间房的,另一间房很快找到了租客,是同一个医院药房的女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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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次找的出租房在一所学校里面。我想当时的想法就是觉得安全。我的房间有一个阳台,但缺点是另两间房的人晾衣服都要穿过我房间,所以我的房门一般都是不关的。
慢慢回忆起来,当时搬家还没有叫人帮忙搬的习惯,完全是自己趁着下班后的空隙,一点一点从之前住的地方搬过去,再回忆一下,之前住的是四楼,第二次搬去的地方在六楼,都是楼梯。搬家的季节是夏天,我还记得当时的天空是明晃晃的蓝色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时候那所学校的后门开放,从那里走会稍微近一些,我甚至回忆起搬家的全部路线,从一条小巷子转出来,一直往前走,在一个菜市场的对面,往里走不了多久,就到了学校的后门,然后穿过学校操场,绕过一栋楼,就到了我们住的地方了。
究竟我搬了多少次,才搬完所有东西,不太记得请了。然而仔细一回忆,想来我的行李也不会太多,没有家具,不过是一些衣服,电脑,杂物。我唯一有印象的一次搬东西的情景,是那天天已经快要黑了,我提着一个差不多算是空的纸箱,往楼梯下走,走下这边楼梯,又经过学校操场,遇到那些打完球往回走的学生,我想他们是中学生,搬了那一次,我估计我搬完了。后面学校后门封闭,只能走前门,我便再也没有走过那一条路。
刚开始我有点想不明白,为什么我会选择那间房,任由别人穿过我的房间,而且房间里是一张上下床,一个人睡不太舒适。就在我写上面一段文字的时候,我也想起了:可能是因为那个阳台,我喜欢从阳台上可以望到的风景,树木茂盛,低矮的建筑,还有车流。况且我一个人睡,上下床也够了,也没有什么隐私是害怕暴露的。
住在这个房子的时候,我开始想学画画,参加了考前培训,然后参加了成人入学考试,我记得考试的前一天,我上夜班到凌晨两点,结果上午考试的时候,困得直接睡着了。考完理论,画画考试时一群人对着一组静物画色彩,我记得当时的静物是两个梨,一张白盘子,一个黑高瓶子。我实在画不出别的,就交卷了,听到一个考生说:“老师,他挡住我了,我看不到。”我好奇地走到他后面一看,画的完全是抽象画,挡住不挡住又有什么区别呢?
很快我通过了考试,我想说起来也不是很快,那段考前培训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,我担心自己并不是专业出生,不能通过入学考试,除了上班的时间,就在房间里练习。虽然说是练习,却又毫无方向,不知道如何是好,如何是不好,走到画材店,也不知道买什么才好,只是在里面瞎逛,全是一片迷茫。到现在,却觉得那段时间真是可贵的回忆。通过考试后,一有空闲就去上课,并且在那间房里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,心里特别平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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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这个出租房来访的客人有我的表妹和她老公,那时候他们结婚没有多久,孩子还不会走路,孩子面朝前,由她老公背在胸前,很安静,不哭也不闹。那天晚上他们住在这间房里,我上完班也在值班室休息,第二天和他们一起坐地铁去动物园玩了一天,当时表妹说,她觉得坐地铁太难受了,挤得很,又闷得很。的确是这样,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样。
第二批访客是我的堂弟和我的相亲对象。那时候我没有对象,我爸妈给我介绍一个男孩子,是他们一起上班的同事的儿子,他们敬佩这个同事的人品,认为他的儿子也一定不错。这个男孩子和我同岁,聊起天来也比较坦诚。但是可能糟糕的就是,他太坦诚了,没认识多久,他便告诉我他患有一种病,对于在医院工作的我来说,很容易去了解一种疾病,也很容易觉得焦虑和可怕。那天他要过来,就是要到我们医院看病,顺便见见我,在那之前我们还没有见过面。
我记得那天他告诉我他到了我住的地方的地铁口,我的堂弟正在我住的地方坐在横放的方凳上看电影《龙猫》,堂弟当时大学还没有毕业,放假过来伯父家顺路过来找我玩。我跟堂弟走到地铁口,看到一个个子不高,戴着帽子的男子,他很大方地跟我们打招呼,并解释说,因为最近出车祸,脸上摔了一道口子,所以才戴帽子。
我们三个人走到住的地方不远的地方吃饭,本来我说请他吃饭,但他坚持要付钱,后来他知道堂弟住在我那里,就问那我住哪里,我说住医院值班室。他说让表弟跟他一起住酒店,反正里面也有两张床,他坚持这样说,堂弟也同意了,我也就听从了他的安排,为这件事,我觉得他是一个很为别人着想的人。
我忘记了他是什么时候去看的医生,反正我跟他一起坐在诊室外面候诊的凳子上,后来看医生时,也听到医生交待他,要多做有氧运动。
我们三个人在外面逛了一阵,觉得很累,不知道去哪里逛才好,后面决定还是回到住处,我煮了饭给他们俩吃。我们还一起坐公交车去了植物园,植物园有什么好看的,我现在实在想不出来,三个大人还能在那里消磨半天,可能是因为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吧。
后来堂弟和他都要走了,我给堂弟钱,他不要,我想着他还没有工作,到我这里坐车还要花钱,就把钱给到这个跟我相亲的男孩子,让他在地铁上把钱给他。
这次见面其实我对这个男孩的印象很好,但我无法克服对疾病的恐惧,尽管他说他没有任何的症状,我没事就会翻一下类似的病历,越看越焦虑,后来他对我说:病人是没有办法跟医生相处在一起的。我们便彻底没有联系了。
后来我总是想,要是我不是那么焦虑,要是他不那么早告诉我他生病的事,也许我们能很好地相处。然而我迟早会知道,迟早会那样焦虑的,结局还是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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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了那两批访客,我住的地方再没有人来过。我每天上着一样的班,走一样的路线回家,每天经过的那条路是那么熟悉,直到现在,我也能记起那条路上的风景:有一家小笼包店,一家回族面馆,一个公交站,路上的树高大粗壮,终年都是一片绿色。夏天的雨很大,我撑着伞凌晨下班,在这条熟悉的路上走的那种画面,感觉还很清晰。走到学校门岗,开始时我担心门岗不开门,后来发现多虑了,保安只要看到我走过去,就会把门打开,没有多问一句。我常常想:他会不会想我究竟是干什么的呢?这么晚还在外面走。
有时候早上夜班,我并不马上回去,而是在医院附近的菜市场逛一圈才回。早上的菜市场人潮涌动,我疲惫地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,一个摊一个摊地看,不知道自己该买些什么。我在市场外面的地摊上给我妈买过一件衣服,市场旁边有一家书店,里面的书像菜一样按斤卖,我有时也走进去看看,但什么也没有买。
到了周末该上课的时间,如果刚好我也休息的话,我就坐地铁过去上课。坐地铁半个小时,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远,上了一段时间,才发现,班上的班长是跨市过来上课的。但还是觉得辛苦,上班的工作强度很大,如果上一天课又回去上夜班,会觉得很累。
然而每一次去上课,都是一种轻松的心情。只要走进校园,在长着很高树木的小道上走,偶尔看到一些慵懒躺着的野猫,上课老师并不会讲很多,只是安静地对着模特或者静物写生,总是陷入欣喜又平静的心绪。就连在学校饭堂排队吃河粉,也觉得开心。与其说我在哪里学到了些什么,不如说是让自己的内心更加平静,得到了一种治愈。
我在租房期间还去学了游泳,只是不记得是在哪一个房子发生的事了。游泳馆是在离医院不远的学校里。跟我一起学游泳的都是一些小孩子,只有我一个大人。虽然有点尴尬,还是硬着头皮去了,心里总是想:反正只有十几节课,上一节,少一节。有时候游完回来,要赶去上班,两只眼睛因为泳镜过紧留下两个深深的圆圈勒痕,同事都问我眼睛是怎么了。之所以想去学游泳,是想着工作之余总要有个什么事情可以做,本来是几个同事说好一起去学的,但她们只是说说,没办法开始。后来我想,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,这样,只要我想学,马上就可以开始,不用等谁。游泳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人就可以做的运动嘛。
学画画这件事一直持续到从那个城市我离职后,还继续坚持。我想既然开始了,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,所以怀孕期间还坐着高铁过去上过课,直到拿到毕业证为止。隔了一个城市果然更加匆忙,无法完全享受上课时的乐趣了。正因为这不容易,更庆幸自己可以坚持到最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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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那里并不总是一帆风顺。每天上完班脚步沉重地走到楼下,还要爬楼梯到顶楼,总是让人觉得更加疲惫。按理说,回到住的地方好好睡一觉,精神就会恢复。可是我还记得那间房床板好像有某种虫子,一觉起床,身上总会增加一些红点,又痒又痛。把床单换过,喷了杀虫药,效果还是不好,表妹听说这件事,还从家里给我拿了一些杀虫药给我,可惜还是没有什么效果。直到后来搬家才结束了这种折磨。
厨房是靠着阳台,有一窝蜜蜂不知道什么时候驻扎在了阳台上,总有一些蜜蜂掉到水槽里,吓得我们不敢到厨房里去。我们几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本应叫消防把蜂窝移走,但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,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结束的了。
住在一起,虽然并不总是见面,但跟舍友总还是有些交集。药房的女孩子是一个小个子,模样好看的女子。跟她的小个子相反的是,她的男朋友个子很高,他男朋友偶尔过来的时候,我看到过几次。她是个很讲究的人,我看到她拿着干洗好的衣服往房里走,而我,从来没有什么衣服需要拿去干洗。有一次,我在看一本张小娴的小说《收到你的信已经太迟》,她看到后,问能不能借给她看看,我答应了,心里为她也想看这本书感到高兴。
有一次她在客厅里腌萝卜,我尝了一块,觉得很好吃,问她是怎么腌的,她详细地告诉我步骤,我也试着腌了一些,但是现在完全忘记怎么腌了,看来我并没有掌握这个腌萝卜的技能。又有一次看见她把水果和酸奶一起吃,惊叹原来水果还可以这样吃,总之是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。后来这个房东又不续住了,虽然当时我还没有离职,但我几乎再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。后来我在朋友圈里看到她结婚了。
另一个女孩跟我是同一个科室,但是由于我们并不在同一组上班,回到宿舍又关上了门,基本不怎么交谈。我记得她那时候有一个男朋友过来,甚至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,其实觉得有点不方便,毕竟我们另外两个租客都是女孩子,但她男朋友一般只呆在她的房间,并不出来,我们并没有说什么。后来她也从这个单位离职了,去到了另外一个城市,我们再没有任何交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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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是在一年之后,房东再次不续签合同了。也不算是违约,总之是通知我们合同到期后就不续签了,在我们还住在里面的时候,就有中介带着人来看房子。我又得再次找房子了。
这次还是通过中介,不过找的是一个人住的房子,可能是工作了几年之后,有了点积蓄,觉得房租高一点也可以接受,或者是胆子大了点,觉得一个人住也不怕。可能也是因为感觉到合租的种种不便才这样做。总之,第三次我租了一间一个人的房子,这间房明显是房东改建专门用来出租的,上了楼梯,一打开门,是一条狭窄的、长长的走廊,走廊两边随便打开一间门,都是单独出租的房间。我住的那间房是在进走廊后的左手边的第一间,再打开这个门,居然有几级台阶,下了台阶就是卧室,台阶上面右手边是厨房,左手边是厕所,兼具淋浴室的功能,甚至还放了一台洗衣机。也算五脏俱全了。
这次又要搬家还是夏天,几次搬家弄得我深恶痛绝,当时我写了一条动态说,再也不想搬家了,除了换工作或者嫁人。我想我的行李也并不只是一个行李箱,要搬的杂物非常之多。跟我不在一个城市的爸妈听说我要搬家也说要过来帮我搬东西。不记得后来他们究竟有没有过来帮我搬,只记得我在坐在这间房的床上,只铺了床凉席,东西也没有整理,就已经一动不动了。当时在看一本书《关于莉莉周的一切》,搬了新住的地方,尘埃落定,非常平静地看完了那本书。
这间房只开一扇窗,当然是没有阳台的。窗外正是一条大马路,可以很清晰地听到车流声。衣服也只能挂在打开的窗户外面,我想有不少灰尘落在上面,说不清是洗了干净,还是没洗时干净。
窗边有一张方木桌,我买了一只塑料的香槟玫瑰,插在一个玻璃花瓶里,放在桌子上。后来上课老师要求观察植物或者动物,我又买了一个圆形的玻璃鱼缸,里面养了几只条纹的小鱼。如果不是老师要求,我是不会养鱼的,我怕我不会养,结果枉费了鱼的性命。房间还有一张有靠背的木椅子,我还记得自己曾经把手机放在那张凳子上,一直不停地跟给我相亲的男孩打电话的情形。因为他不接电话,我就一直接连打,想打到他接电话为止,当然结果他没有接。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真傻,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非要说的话,一个人决定要淡出你的生活的时候,就算想要挽留也无济于事的。
虽然有锅有灶,但我煮饭的时候不多,除非是休息的时候,不想出门去吃饭,才自己煮。我买了一个烤面包片的机器,把面包片塞进去,扭好时间,等时间一到,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脆响,面包片就会从里面弹出来,可以只是加热,也可以烤得脆一点,我有一次失误扭过了头,面包片被烤成黑糊糊一块。总之早餐就这样解决了,我吃完面包再慢慢走路去上班,不用在外面想要吃什么早餐。
休息的时候我也会去超市大采购,每次买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肯定会很喜欢这些零食,结果真的买回去后,便失去了兴趣。我继续在学校上画画课,但却没有刚开始那么开心了,总是感觉到力不从心的疲累,有时候作业也没有办法完成,毕竟我的工作本身也很辛苦,下了班后总是电量耗尽的感觉。
叫我们画鱼的老师是一个女老师,她教我们的课程的内容,我想大概是动态的去观察一种植物或者动物,最后才完成一幅作品,据说她非常严格,不上课的话就不给学分,应她的要求,我们班上养什么的都有:寄居蟹,斗鱼,多肉,青蛙,见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动物。有幸她的课我基本没有缺,有一天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碰到她,问了一个关于作业的问题,她停下来,很热情地跟我讲了半天。在生活中,已经很少碰到这么热情的人了。
可是糟糕的是,在我外出的几天中,养的几只小鱼中,有一条死了,等我回来,它已经被其他鱼啃的残缺不全,我当时看到觉得很可怕,简直留下了心理阴影。剩下的鱼后来好像也全部死掉了。很多年后的现在,我也养鱼,也老是把鱼养死,表妹对我笑说:养鱼的秘诀是勤换鱼。我的确养死了好几批鱼了,家里的鱼缸看起来不大,可是可以装下满满的四桶水。我受够了鱼死后,放水洗鱼缸,还有洗里面的小石头,还有把死掉的鱼从鱼缸里捞出来,倒进下水道冲走,或者装进塑料袋扔到外面垃圾桶的那种感觉。下决心不再养鱼了,只在鱼缸里装了一缸水,里面只有些塑料水草,没想到老胡知道我养的鱼都死了,又网购了一批鱼回来,我气急,也只能把它们倒进去,他说,这鱼好养,不容易死,我根本不信——还没有我养不死的鱼,幸好现在还没有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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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间房里没有衣柜。我自己买了一个简易的衣柜,组装好,把衣服叠好放进去。在我的记忆中,好像我的凳子上还没有长满衣服这种事情发生。有时候忘记自己究竟有没有把衣服整理好,想到如果还要整理将是一件头痛的事,等我拉开衣柜拉链去看,衣服已经整理好,并整齐地折叠着。看来过去的自己并不让自己失望。
房间没有什么装饰的。除了我买的那一支假花,后来养鱼的课程结束后,我完成了我的作业,一幅很大的素描,内容就是我养的一只鱼。画得并不能算好,但对我来说却是难忘的,我把它贴在我的床头,坐在房间里,就能很容易看到。
走路回家并不能算远,而且走在路上也不觉得害怕,街上总有路灯、车流和行人,倒是一走进楼道就觉得有点害怕,这栋楼非常老旧,楼道里没有什么光线,常年都是昏暗的,看着斑驳的墙壁,就能感觉到这栋楼的年龄,而且比较潮湿,墙上有时贴着一些小广告,没有门禁,就是谁都可以上来,想到这些总让人觉得害怕。跟我住在一起的是些什么人,我从来无从知道,我只要一进门,就赶紧把门锁起来。
有一天晚上,我听到隔壁有一对男女在吵架。声音非常大,女的好像说男的不关心她,男的也很伤心,说自己上班压力非常大,听他说的内容,应该是跟我在同一个医院上班,但我绝对不认识是谁,我只认识我们同一个科室的人,其他人一概不知道。女的说要从窗户上跳下去,吓得我够呛,生怕她真的会那样做,还一直想要不要帮她打120急救电话。吵了一晚,我也跟着担心了一晚,幸好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。
这间房来过的访客也非常有限,一个是我的爸爸。那年在老家的爷爷病了,得了肺癌。他生日的时候,我们都准备回去一趟。爸爸还从来没有坐过飞机,我买了票,让他过来和我一起坐飞机回去。那天晚上他住在我那里,我则在上夜班。刚开始他来找我拿钥匙,我口头告诉他在几楼后,又继续上班了。他和我妈以前应该来过,不然单是这样应该找不到,可能是搬家的时候来过,可是我记不清了。当时我爸也记不清了,过了一会儿他又站在护士站跟前,我正在跟一堆吵吵嚷嚷的病人分诊,好半天才看见人群中他愤怒的脸,他问我:“为什么打电话不接?他忘记我住的地方在几楼了。”那时上班的时候真忙啊,基本不会看手机的。
第二天早上,很早我们就坐地铁去赶飞机。我爸爸提着一个行李箱,地铁换乘的时候,我只顾着在前面跑,没留意我爸爸坐错电梯,回头一看,他正匆忙提着行李箱往我这边赶。那时候我爸爸还真厉害啊,一个人没怎么来过这里,又坐高铁,又坐地铁,来找我,那时候竟不怎么觉得他是需要我照顾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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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房子的最后一个访客是老胡,他来的那天,天快黑了,我走到地铁出口去接他,我记得那天我穿着一件短袖的白衬衣,一件格子的短裙。在暗淡的光线中,我看到他急匆匆地从地铁出口走出来,穿了一件短袖上衣,一条牛仔裤。我想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,我原以为我们从此再也不会有交集的。
有一天我去上班了,他在出租屋里煮饭,我想他炒了好几个菜,很自得地端到桌子上,我正准备夹青菜吃,他神秘地问我:“知道青菜里面加了什么吗?”,我问他加了什么,他告诉我是冰红茶。他这道菜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我现在都还记得。
又记得有一天晚上,我没有上班,但是生理期,觉得很累,但他说想出去走走,我想他可能呆在这个出租屋里觉得太闷了,就陪他在外面走。那天晚上的风很大,我还披着一个薄薄的披肩,走了很远很远,后来在一个书摊上买了一本书,现在我还记得那本书的名字——《看见》,老胡给的钱,说是送给我,回去之后我让他签上了他的名字。
他究竟来过几次,我想次数也很有限,那时他在另外的城市上班,而且我也是每天上班,并没有很长的休息时间。可能在他还没有来看我的时候,我已经在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了。我看到爸妈所在的城市在招考护士,我看书准备考试,通过理论考试后,很久之后是面试,体检,每一个流程时间间隔都很远。在其间我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去,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,总之可能是冥冥中的天意,负责招考的老师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,我记得一次我正在上班,她说怎么你的电话总也没有人接,通知我面试的时间,一次我正在坐火车,电话打过来是通知我去体检,我在疲惫的状态中答应了,心里想,既然接到电话了,就去吧。
后来我告诉老胡,我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了,他有点惊讶,他以为他到这个城市后,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。其实很久以前,我也是那样认为,才会来到这个城市的。我告诉他,没有父母的支持,很难在这座城市立足,何况,我已经找好工作了。他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,我提交离职后,把这个房子转给了我的同事。搬家的那天,老胡匆匆从他的城市过来,他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,而第二天一早就要搬家走。忘记了是在哪里找的车,司机说一定要早点,晚了市区里限牌,走不了。因为晚上还要睡,我想我东西并没有完全打包好,也许是没有时间,也许是我没有打包行李的经验。头一晚是情人节,走到一家花店,老胡问我要不要花,我说要,他走进去买了一束,那是我从他那里收到的唯一一束花。
第二天一大早,老胡便开始帮我搬东西,一趟又一趟,杂物很多,直到塞满一满车,还有那一束花也放在车里,一起拉到了我爸妈家。我还记得途中,司机停过车,站在车旁边抽了烟。至于到达后的情景,一点也想不起了。就这样,我长久地离开了这座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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