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路—向北
058所有航海文化都有这样的传说:船只遇险时,投下某些物件和材料可以让大海平静下来。人们向舷外倾倒麦芽啤酒、油或血来平息怒涛,银币、尸体、刀剑、羊毛或渔夫毛衣的碎片也可以扔下去喂饱巨大的漩涡。贡品分两种:安抚性的和献祭性的。
059我认识一个刘易斯的农民,问他喜不喜欢鲣鸟肉,他回答说:‘我弄了一块喂狗,结果它整个星期都在舔屁股,好去掉那股味道。’”
060船帆摆动喘息,想从微风中吸足气,像一条濒死的鱼在打挺。
061夜幕降临时,我们终于真正来到了公海上。第一拨星星亮起来了,接着星星迅速出现,越来越快,点缀在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里,每分钟都多出几十颗。
062伊恩偶尔会啪地打开手电筒,把光柱投到帆面上,周围若有我们看不见的船只,便能看到这光亮。其他时候,黑暗和大海从身边铺展开去,无边无际。我们正穿过哲学家威廉·詹姆斯所谓“立体的”黑暗。
063凭着老伙计北极星扬帆向前,让它稳稳挂在吊索和桅杆之间
064木星在东方的低空闪耀,极为明亮,在海上铺就一条光辉的道路,邀我们踏上荡漾的水面。月亮也是低低的,半轮盈月,色泽华丽——红红的,黄油般润泽,它也在水上投下自己的路径。大海上满是发光的浮游生物,因此船后尾流潺潺,像黄黄绿绿的蜜蜂组成一道磷光线,仿佛船下安了个爆满的蜂巢。
泥炭
065大风自东边猛烈刮来,但没有夹带雨丝。荒原烂泥地上有鹿的踪迹,天空还黑沉沉的,海上飞翔的鲣鸟像闪现的白色火焰。这是刘易斯岛上大西洋海岸的拂晓。
066你得找那些本不该在此地出现的东西。这条路的路线并非连绵可见,而是只用一些石头标记出来。
067你要相信那些石头,别让它们离开视野;别经不起诱惑,下到看似更青翠平坦的地方,因为那里遍布沼泽,凶险莫测。
068我想起伊恩曾建议怎样读出海面下的危机:你得寻找会扰乱预期的东西,要警惕意料之外的消长。
069朝内陆方向看,格里奥马巴峰附近有一头金雕,它正翱翔着寻觅晚餐,初级飞羽伸展开来,像一根根修长的手指。一只燕鸥迎风鼓翅:双翼有如剪刀,脑袋漆黑,看似没有眼睛。它的凌空飞舞转折多变,难以预料,如同投球手掷出的蝴蝶球。海滩和礁石上,乳白色的波浪像牛奶般狂舞着,近岸处激荡起大片浮沫,喷涌的浪花比我的帐篷还高。
070日头落向大西洋,水面成了一片银海,灼人眼睛,就在那金属熔液般的海里,有一座岛露出黝黑坚实的脊背,仿佛在大火中也依然坚不可摧。透过火光,我能听到海鸥的鸣叫、波涛的吮咂,感受到岩石的粗糙手感,看到如刺绣般精巧排列的沙地
071头顶上,一群渡鸦在喃喃念咒。
072我记得一条穿过砾石黏土的灼热小路:土地平滑,被太阳晒出星状裂纹,于是脚下走过一片遍布断层线的星空。还记得曾穿越一片新近翻耕的农田,土壤被耙子压碎,又被太阳晒暖,踏进去就像踩在数小时前熄灭的火堆灰烬上。赤脚走路,你能强烈感受到风景的“绒毛”。
073这种赤脚步行的信念基础是,脚底的苦行能改良灵魂。光脚是悔罪,是沉浸,是考验。石头深深割伤朝圣者的脚,鲜血从脚趾间涌出,也在小路上留下斑斑印迹。
074触碰是一种交互行为,一种和世界交换的姿态;刻下印迹,同时也是被打上印记。
075从解剖学角度来说,鸟类和野兽的眼睛在暗淡光线下发出诡异的光亮,是因为照膜(又称“明毯”)的存在,这是一层镜子般的虹彩细胞膜,位于视网膜后面。光线首先通过视网膜的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,然后照到这层膜上,再通过视网膜反射回光源,由此任何可见光都能加倍利用,以便看得更清楚。目睹这种“眼耀”时,我们见到的其实是照膜本身的颜色,因物种和光线条件而各不相同,但一般来说猫头鹰是红的,奶牛是浅蓝的,猫科动物则是带绿的金色。连飞蛾和蜘蛛也有这种膜,有时在黑暗中能看见它们的眼睛,像微小的银色星星。
076晴朗有风的日子里,积云飘过天空时在荒原上投下的影子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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