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微末，来往皆空，燃烧一瞬，明亮人间……
——序
这是一个如草木灰微末般的故事……
“我为何而来？我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？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。春去冬来，我始终在思考，这个问题。
他们都饥笑我，都笑我不自量力，毕竟一个枝条而已，竟然去想如此深奥的问题，而且还为此而苦恼与思索。真的是哗众枝条之大稽，可我想也是，毕竟一个枝条而已，想那么深干嘛？
突然，在有一天夜里有人拾起了我。点燃，拨弄，吹旺，终于火光慢慢吞没了我的身体，我感觉身体似乎在慢慢的变轻，仿佛正与这天地融合，化作这世间最微小的一粒尘埃。
这似乎，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吧，在黑暗中带来一丝温暖……
………”
文章写到这儿就结束了，我想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写吧……
可我想他应该没有机会了……
————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，一个冬日的午后，我走在莫斯科的街上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，一个冬日的午后，我走在莫斯科的街上，漫天飞舞的雪花轻柔地覆盖着古老的建筑，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伏特加的气味。
他身上似乎穿了一件短袖，然后在外面又套了一层破烂的军绿色大衣，身上弥漫着难闻的气味。似乎他很久没洗澡了呢，脸上的胡子不知已经多久没刮了，他手里拿着几张稿纸，那似乎是他写的文章。站在风中看上去倒有点像托尔斯泰，只不过略显疯癫罢了。
“要不要来看看我的文章啊？”
对，他就是这样不停的问在走在街上的行人，而行人们呢？要不就是嫌弃般的走开，要不就是愤怒的把他吼开。每次这样他总是会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。然后在几秒钟之后又重新恢复笑脸，再次去问。
“要不要来看看我的文章啊？”
“疯子……”
虽然总是这样的回答。
——
“要不要来看看我的文章啊？”
“好……”
我同意了，不是因为什么，只因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渴望，一种被人阅读的渴望，这种渴望，不同于他疯癫的外表而是一种来自内心的单纯的被人阅读的渴望，这是我在其他人眼中无法看到的。不过似乎还有些迷茫……
我看了他的文章。据他所说，我是他的第二个读者，也是唯一一个除他以外读者……
“微风吹过，似乎在指挥着我身上的叶子，开始他的表演，树叶轻轻摇曳，发出沙沙的响声，远处传来几声鸟鸣，似乎他们也在为这风的表演奏乐。而那清晨的阳光似乎也很给那风面子，撒下光晕，使其穿过树叶斑驳在地面上，这似乎便是为他准备的舞台了。树叶在下面舞蹈，听从着风的指挥，认真的舞蹈着。似乎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，可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……”
“这…这写的太美了。”
“哦，是吗？真的，美吗？”
“是的，即便把它拿给上帝，上帝也会觉得这真是一篇美妙的文字。”
“好，来我家，我这里还有很多这种文字，你放心，作为我的第一个读者，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。”听我夸他的文字，他迫不及待，邀请我。我原本想拒绝，看他的眼神，我却生不出拒绝的念头。
————
他家在一个莫斯科郊外，一个水库旁边。那里非常远，以至于到那里的时候，已经是晚上了。相比于莫斯科的喧嚣这里倒是。颇为的安静。云抱着青白色的月光，漫山遍野唱着小夜曲，山腰围出巨大的翡翠，水面明亮，一片一片细细的铺成纺锤体。像一只远光的沙漏，那默默的蓝深夜里还能看见山峰的影子仿佛凝固了一年又一年。
而就在这水库的一角，就在边上，扯了根水泥杆，孤零零一盏灯泡。照着一个突兀的棚子。
几根木棍撑起塑料布，石棉瓦堆起棚顶围着几层纸箱木板。用布条和塑料袋捆住，这就是墙壁了。
棚内倒是显亮堂。地板铺满泡沫板，仔细一看，竟然还分出了休息区和厨房去。一侧整齐摆放着沙发垫。那刚好是一张床大小，一侧是不锈钢货架，架子上摆着几块大列巴，还有几本书，仔细看看，既然有《新月集》。还有一个小角，那里刚好是光最强的地方。那你用砖石和木板拼出了一个书桌，桌子上似乎还摆着一个笔记本和几张纸。他小心翼翼拿起笔记本，那样子似乎在拿出他珍藏的稀世珍宝，将他放在我手上。
我翻开他的笔记本，在他期待的眼神中，看了一页又一页。文字精美，文采丰富。只是在字里行间之间却隐隐透露着一丝迷茫。但我却并没有太在意。或者说我在意的点根本不在这里。我在意的是他为什么会写这些东西？
“我不知道……可能是因为在其中能找到一些答案罢了。”
“什么答案？”
“我存在的意义。”
“什么？”我有点惊讶，但看他的眼神中我却又不感到意外了。
“我存在的意义。”他重复着，眼神里藏着无尽的探寻，“你知道吗，我一直在想，我这样活着，到底是为了什么。是不是只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，才算是有意义？可我什么都没有，只有这些文字。”他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。
“所以你就去推销你的文字吗？因此——来证明你存在的意义？”
“是也不是。”
“是也不是。”他微微一笑，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，“我只是想让别人看到我的文字，哪怕只有一个人能懂，也能让我觉得，我的存在，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意义。”他抬起头，目光柔和地看着我，仿佛能看透我的内心，眼神中似乎并没有那在街上时的疯癫，在那时他似乎像一个智者，“你今天听我讲了这么多，也看了我的文字，已经很累了，作为我的第一个读者，我定不会亏待于你，等着，我还有一瓶伏特加，还有几块面包……”
————
此后，每逢有时间，我都会来到这片水库边上。因为是冬天，所以水库结了一层厚厚的冰，无论白天还是夜晚，冰面都呈现出独特的美感。白天，太阳高悬，阳光洒在冰面上，波光粼粼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，仿佛无数颗钻石在跳跃，灵动而璀璨。而到了夜晚，明月升起，月光如水，照在冰面上，浮光跃金，如碎银铺洒，静谧而深邃。这种不同的光影效果，都是光的漫反射作用，物理上管这叫做光的漫反射。
“哦，读者，你来了。看！我又写了一篇新的文章。”每次我来他便会这样说道，因为它总是有新的文字。
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稿纸，坐在那个用砖石和木板拼成的书桌前，开始认真地阅读。他的文字一如既往地优美，仿佛能够将人带入一个充满诗意的世界。这一次，他写的是关于夜晚的星空，星星们像是在窃窃私语，而月亮则像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，静静地聆听着它们的故事。
“你写的真好。”我抬起头，看着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，由衷地赞叹道。
“真的吗？”他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，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光芒。
“真的，我向上帝发誓。”
“那就真的太好了。”
每次来到这里，都是这样的。他总是能用文字编织出一个个动人的故事，让我沉醉其中。他的笔下，无论是星空的璀璨，还是冰面的波光，都充满了诗意与灵动。似乎还闪烁着微弱但温暖的光芒。
————
可就在今天。就在我想将联系好出版社，准备将他的那些文字出版，让更多的人所看到的时候，他——去了天国……
小棚屋坍塌了，他那些文字，似乎也不见了。我在他的小棚屋四周雪地中翻了一遍又一遍，在他那盖满白雪的小棚屋的废墟中，翻找了一遍又一遍。始终没有找到他那个笔记本。我翻了一遍又一遍。找了一遍又一遍。可雪地中除了白雪什么都没有。废墟中除了破木板和旧泡沫，也什么都没有。
可就在我要放弃时，我发现那段文字(就是开头那段)。
我仔细阅读那段文字，仔细的阅读着……
似乎没有写完呢，可惜他没有机会再写了……
旁边，昨天晚上的草木燃烧的灰烬似乎还留有余热。这似乎是它留给这世界最后一点温暖。
要不就让不自量力的我来接上吧——
“原本微末，来往皆空，愿燃烧一瞬，明亮人间……”
————2025.4.18
秦江时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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