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总爱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,像只试探的猫爪,轻轻挠着睫毛。我翻了个身,把脸埋进枕头褶皱里,试图抓住那缕摇摇欲坠的睡意——这便是回笼觉的开端,一场与黎明的温柔拉锯。
被窝是最好的结界。棉絮里还存着整夜的体温,像块被焐热的老玉,贴着皮肤生出细密的暖意。窗外的鸟鸣隔着玻璃传来,成了模糊的背景音,不像清晨那样锐利,倒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絮语。这时候的梦最是奇特,不像深夜那般荒诞,带着点半醒的清明,像浸在温水里的糖块,慢慢化出些甜丝丝的片段。或许是课堂上没解完的数学题,数字突然变成会跑的小鱼;又或许是昨天错过的篮球赛,篮球在篮筐上转了个圈,竟慢悠悠地悬在了半空。
奶奶总说回笼觉是“偷来的福气”。小时候赖床,总能听见她在厨房忙碌的声响,铁锅与瓷碗碰撞出细碎的叮当,混着豆浆煮沸的咕嘟声,从门缝里溜进来,成了最好的催眠曲。等我再次睁开眼,阳光已爬过床脚,她便端着碗甜豆浆进来,瓷勺敲着碗沿:“再不起,油条要凉透了。”那时候不懂,只觉得回笼觉的珍贵,在于能躲开早起的催促,后来才明白,那被拉长的晨光里,藏着多少不被打扰的柔软。
上了高中,回笼觉成了奢侈品。周中被闹钟拽着起床,笔尖在试卷上沙沙游走,连梦都带着公式的棱角。只有周末清晨,才能奢侈地纵容自己沉进回笼觉里。这时候的睡眠是碎片化的,像隔着薄纱看世界,能听见爸妈轻声讨论着去哪里买菜,能感觉到窗外的风掀起窗帘一角,却不必立刻回应。意识像浮在水面的荷叶,轻轻晃悠,不必担心沉下去。
再次醒来时,往往是被肚子的抗议声叫醒。阳光已变得明朗,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整齐的光斑,像谁铺了一地的碎金。起身时,被窝里还留着一个浅浅的印子,那是属于回笼觉的形状。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气,爸妈的谈话声清晰起来,带着周末特有的松弛。这时候才惊觉,那些在回笼觉里偷来的时光,原是生活慷慨的馈赠——它让你在奔忙的间隙里,有机会再赖一赖,再缓一缓,像给紧绷的弦松了松劲。
其实回笼觉里藏着的,从来不是懒惰。它是对疲惫的温柔补偿,是与生活达成的和解,是在匆忙世界里,为自己偷来的片刻喘息。就像此刻,我坐在书桌前,阳光落在摊开的课本上,字里行间都带着点回笼觉留下的暖意。原来那些被晨光拉长的睡眠,早已悄悄给新的一天,镀上了层温柔的金边。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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